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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影靠变卖土地维系发展 员工不满改制伤害权益非洲楝

发布时间:2023-02-07 22:12:29 来源:龙泰农业网

长影靠变卖土地维系发展 员工不满改制伤害权益

长影原职工家属刘淑香被掩埋窒息在违法拆迁倒塌的房屋之下。事件的背后是,长影靠变卖土地维系发展的自身忧虑,以五蒂柿及诸多员工不满在多次改制中权益被伤害的长期诉求

两只鸡从翻开的乱石瓦砾中跃出,顺着它们逃生的路,拆迁人员找到刘淑香的遗体。这时,挖掘机突然从空中撒播了一铲灰土,尘雾散开,遮蔽了围观者的视线。

随后,刘的遗体被床单裹起,由五名拆迁人员拎着床单边角运走。“一路还在沥血”,长春电影制片厂(下称长影)的一名现场目击者对《财经》记者这样描述。

这是今年3月28日14时左右,长春街头的积雪刚刚融化,48岁的刘淑香已经被活埋近38个小时。

迟至半年之后,刘淑香之死的调查结果发布。9月26日,监察部、国土资源部、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国务院纠风办四部委公布今年上半年11起强制拆迁案件的调查结果,长影四宿舍血拆命案排在首位,被指违法拆迁致人死亡。同时,监察部责令长春市政府向吉林省政府并国务院做出深刻检查,责令长春市市长向全市人民公开道歉。

刘淑香被埋处——长影四宿舍,在中国电影史上有举足轻重的位置。长影号称中国电影的摇篮,新中国电影的许多第一都在这里诞生。而在四宿舍,尤其是建于上世纪80年代的干部楼里,曾居住着几十名建国前就参加工作的电影老人,其中不乏国家级导演、演员、摄影师、设计师。

一方面是不忍旧地拆迁而迁离的情愫;另一方面由于补偿过低,182户居民尚未签订补偿安置协议。

在刘淑香去世一周之后,长影对外称厂方并未参与拆迁,四宿舍已在2000年完成产权改革。

在长影人看来,这是长影多年“畸形发展”累积的恶果。负责四宿舍开发的是长春科信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下称长春科信),其母公司为长春国信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下称长春国信)。自1998年卖出第一块地皮,2003年转让老厂区21公顷土地获得3亿元资金后,依靠土地资金,在中国电影业最困难的时期,长影获得一线生机。而在土地财政的浪潮席卷全中国时,长影位于长春市黄金地段的土地陆续被出售,接盘者均为长春国信。

在双方合作的蜜月期,长春国信亦深度介入长影的运营。长影职工无法料到,曾经的商业盟友如今却活埋了自己的职工家属。

刘淑香被掩埋窒息在违法拆迁倒塌的房屋之下。事件的背后是,长影依靠变卖土地维系发展的自身忧虑,以及诸多员工不满在多次改制中权益被伤害的长期诉求。

午夜活埋

今年3月26日下午,住户小王接到熟人的一个电话:“晚上不要回四宿舍的家。”他预感要发生什么。次日凌晨1时,他在睡梦中被电话惊醒:“快到四宿舍,出人命了。”当他赶到时,在多福街与湖西路的交叉口,已经聚拢愤怒的人群,他们多是长影的老职工。四宿舍的业主赵姐目击了刘淑香死亡的全过程。<叶轮木属/P>

3月26日晚9时许,大量的钩机和挖掘机就开始聚集在湖西路。一个小时后,机器开始工作,不断地进出四宿舍。细心的赵姐数了共有18台钩机、15台挖掘机,而进出的人员则无法计数。

事后证明,这些人皆为长春东霖房屋拆除有限公司(下称长春东霖)雇佣,公司负责人姓张,来自安徽霍邱。2月18日,长春科信与长春东霖签署了对长久家苑二期棚户区改造项目剩余房屋(即长影四宿舍)拆迁协议。之前,由于不满拆迁公司的效率,长春科信已经数度更换拆迁公司。

拆迁日晚11时许,长春东霖切断了电源,四宿舍陷入黑暗之中。惊慌的住户尖叫不已,手电筒的白光在不少房屋内亮起晃动。拆迁人员趁乱清场,挨户踹门排查人员。

刘淑香家在四宿舍5栋2单元1楼2号。她的丈夫武师傅为长影美工车间的工人,2004年买断工龄后,每晚在外打更营生。她家养有一条狗,楼道里还养了几只鸡。

停电后,刘淑香曾点了一支蜡烛,灯光在屋内晃动。“奇怪的是,一会灯灭了。”赵姐回忆说。

而拆迁公司的排查人员显然也漏掉了刘淑香家。正在工作的武师傅接到妻子的电话说,拆迁又开始了。武师傅要她赶紧出来,刘淑香回答说,已经出不去了。这时长春东霖的人员已破坏并堵碍了楼梯。

围观的人群愈发心惊。赵姐找到拆迁人员,“我以自己的人格担保,告诉拆迁的人,这屋里有人。”他们不听,说“没有人,没有人”。挖掘机接着工作,刘所在的单元楼轰然倒地。武师傅再给妻子回电时,已无人接听。{Npage}

3月27日凌晨,激愤的人群开始四处求援,先后致电区长、市长办公室,无一回应。据事后调查,当晚23时18分,朝阳区区长公开电话办公室科长潘飞接到市长公开电话办公室工作人员“请朝阳区政府领导到现场处置”的电话通知,但潘未向区领导报告。

部分四宿舍家属甚至赶到了1公里外的长久路派出所。50分钟后,有警察赶来。赵姐对警方来人说:“如果没有人,你把我毙掉都行。”但警察和拆迁人员碰头后,没有任何行动就离开了。

据官方事后调查,在被掩埋的最初一个多小时内,绝望的刘淑香曾四次用手机拨打110报警,并多次向其亲属求救,其亲属也多次报警。

当夜,刘淑香婆家人从长春近郊陆续赶到。3月27日早晨5时,50多人在现场打出标语“严惩杀人凶手”,要求警察和拆迁公司在废墟挖人。而此时,朝阳区和长春市政府方面仍不相信刘淑香已经被埋在废墟下。

在家属四处上访后,到3月28日下午,长春市公安局才找到了刘淑香,挖出刘的遗体。

刘淑香之死点燃了长影人积蓄已久的愤怒,他们通过各种途径向上级反映,最终获得中央纪委、监察部等介入调查。最先归案的正是长春东霖老板张某。

9月26日,吉林省纪委、监察厅决定给予涉及此事的12名官员行政处分。其中,给予长春市副市长王学战行政记过处分;给予长春市朝阳区委副书记、区长谢华维撤销党内职务、行政撤职处分;而朝阳区政法委、公安分局、长久路派出所、朝阳区拆迁办、区长公开电话办公室、长春市住房保障和房地产管理局等多名官员受到不同程度的行政处分。

此外,长春科信总经理杨、长春东霖负责人11名涉案犯罪嫌疑人已移送司法机关处理。

四宿舍的厄运

事发一周之后,4月4日,蓝色的挡板已将残破的四宿舍与外界隔离。

在四宿舍干部楼,一套位于二楼的三居室中,铁门被斧子砍凿得扭曲变形,阳台被铲车断掉,由于来不及撤离,家具和电器仍丢弃在失去庇护的房间里。而整套房间像是在一场战役后的幸存者。

在刘淑香离世后,四宿舍中仅剩下干部楼因补偿款没谈拢而未拆。

刘淑香在死前,曾度过了一个寒冷而又孤独的冬天。2010年10月,居民们去交采暖费时,却被告知冬天对长影四宿舍停止供暖,而供暖单位为长春国信的子公司——长春国信供热工程有限公司。其工作人员表示,该居民区被列为拆迁范围,由于接到政府部门的拆迁通知,连接四宿舍供暖的主管道阀门已被关闭。

事实上,2009年以来,长春科信已多次采取中断供水、供热、供气、供电和向楼道堆倒垃圾等方式逼迫被拆迁人搬迁。至案发时,有11户居民仍坚持在原住地。在2010年5月至2011年1月间,这里即发生三起违法强拆,当地政府和有关部门均未查处。

地处东北的长春,冬天气温会低至零下二三十摄氏度,虽然没有暖气,但不少居民仍然坚守下来。李子陆夫妇居住在四宿舍12栋,停水停电后同楼住户陆续撤离,腿脚不便的李子陆则留了下来。

2010年12月5日凌晨,五六名男子突然闯进李家,其中一人将李子陆的手机抢过摔坏,夫妇二人被抬到外面,塞进面包车中。大半夜,两人被运到郊区的102国道上兜了一圈,再扔回家里。一夜惊吓后,李子陆终于在拆迁协议上签字。

四宿舍的土地在长久家苑项目二期范围内,早在2008年,长春科信已取得该项目的开发权。2009年初,长春市政府公布《2009年长春市棚户区及危旧房改造项目计划》,长久家苑项目排在首位。这块面积15.9万平方米的区域,集中了1707户家庭和8家单位,按规划改造后将建设12.69万平方米的住宅和3.3万平方米的商业建筑。作为长春市打造红旗街商圈的重点工程,其开发则以棚户区改造的名义进行。

据2005年底长春市颁布的《重点棚户区改造实施意见》,对适宜土地收储的棚户区地块和由政府确定收储的棚户区地块,统一由市土地收购储备交易中心收储,实行招标、拍卖、挂牌出让。对适宜房地产开发企业开发的地块由区政府组织招商,实行市场化运作。

根据长春市政府的文件,棚户区是指城市建成区范围内,平房密度大、年久失修、人均建筑面积小、基础设施配套不齐全、交通不便利、治安和消防隐患大、环境卫生脏乱差的区域及“城中村”。

但四宿舍住户对《财经》记者解释,将该处纳入棚户区改造,并未征求意见,只是下发限期拆除通知。而长久家苑二期情况比较复杂,有部分平房建于伪满时期,四宿舍、包括干部楼在内的不少部分楼房则建于上世纪80年代,不论使用功能还是地理位置,住户认为均不应纳入棚户的范围。

在长影人心中,四宿舍占有独特的一角,其中干部楼汇聚了计划经济时代相当一部分优秀的电影人才。如《保密局的枪声》导演常彦、《冰山上的来客》杨排长扮演者梁音以及众多国家级录音师、造型师。{Npage}

被拆迁者与开发商的冲突重点是拆迁补偿安置协议。长春科信提供两种选择:一是选择回迁,一是货币补偿。在被拆迁户看来,回迁房根本没法住,“质量太差”;货币补偿平均在每平方米35须花藤00元-4000元,价格太低。而红旗街附近的商品房价格与之相比,超过1倍有余。

《财经》记者在长春国信采访时获悉,货币补偿主要参照的是2008年左右时的价格。在此之后,长春房价又一次上涨,这进一步加深了搬迁户与长春科信的矛盾。

至案发时,尚有182户居民未与长春科信签订补偿安置协议。而就在强拆前两日,3月24日,中央纪委、监察部发出通知要求,《国有土地上房屋征收与补偿条例》颁布前已经作出行政强制拆迁决定但尚未组织实施的项目,不得再组织实施,要依法由人民法院裁定是否强制执行。

通知同时要求,切实加大查办违法违规强制征地拆迁案件力度,重点查处采取中断供水、供热、供气、供电和道路通行等非法方式迫使搬迁行为,采取暴力、威胁手段或突击、“株连”等方式强制征地拆迁行为,以及《国有土地上房屋征收与补偿条例》颁布后仍然组织实施行政强制拆迁等问题。

半年之后,这次拆迁被认定为违法强拆。

而刘淑香之死,亦使得朝阳区政府重拾中断的谈判,该区各机关均承担起谈判的任务,级别也相应提高。《财经》记者在参与一名拆迁户与朝阳区政协领导谈判时,后者表示补偿价格已提高到每平方米8000元,这是刘淑香死后重新制定的价格。

“野蛮”盟友

事后,包括长春科信总经理在内等11人被移送司法机关,不过,其母公司长春国信毫发无损。而长影老员工尤其无法接受的是,长春国信为长影多年的商业盟友。

长春国信的前身为长春国信物业工贸有限公司(下称国信工贸),发起人李树文早年曾在吉林省团委任职,起先依托于吉林省国际信托投资有限责任公司(下称吉林国际信托)。在上世纪90年代的信托清理整顿中,李树文和他的同事王岩陆续下海。1999年左右,李树文将国信工贸的股份全部转让给曾在吉林国际信托任职的王岩。王岩现任长春国信董事长。

1992年之前,王岩一直在吉林省团系统工作,曾任团省委组织部部长,后任吉林国际信托人事处处长、副总经理等职,1998年任国信工贸董事长兼总经理。长春国信主要创始人均为吉林国际信托中高层管理人员。

早期,王岩通过社会关系资源,运作房地产开放项目,使得长春国信在1998年到2001年间,资产增加了近7倍。而长春国信一份内部报告提道,“王岩董事长有挖掘资源的眼光与高超的运作能力:瞄准长影土地资源”。

彼时,虽然在市场经济的冲击及不景气的电影环境下,长影逐渐式微,但始终保有了地盘的优势——其厂区范围覆盖了大量土地资源。长影出让的土地,经过国土部门收储之后,无一不被长春国信吸纳。

1999年3月6日,长春国信即出资544万元,在长影院内修建了建筑面积8000多平方米的六层教学楼,作为长影小学新校舍,锁定了与长影的商品房合作开发关系。

长春国信委托咨询公司完成的一份报告显示,在这个项目后,该公司建在长影区域的“隆礼嘉园”房地产项目,实现销售收入10637万元,净利润4709万元,使长春国信“从原始积累阶段进入资本集聚阶段,同时进一步奠定了房地产开发作为公司主业的根基”。

2000年前后,长春国信制定的发展策略包括:稳定房地产开发的主业方向;采取与长影合作开发的形式,与长影捆绑为共同利益体。与长影全方位合作,并成功解决房地产开发商核心资源问题——项目土地储备;托管经营长影装潢公司;参股长影影视股份有限公司,出资1350万元成为其第二大股东;成立物业公司,直接介入长影物业管理;签署长期合作协议,实现公司房地产开发项目的土地储备(这其中包括“阳光景都”二期、三期用地及长影新厂区的土地资源分享等)。

作为子公司,长春科信开发的产品也主要依托长影,其开发的长影世纪村共四期,建筑面积共计约37万平方米。

依靠长影的土地,十余年内,长春国信从一家不起眼的民营企业迈入长春市“民营企业50强”“吉林省百强民营企业”。从2004年起,年纳税额达6000余万元。

而一路之隔的长影则在此期间逐步将自己的基地迁至长春市郊外。

在刘淑香逝世一周后,长影向外界“郑重澄清”:原长影四宿舍早在2000年已经完成房改,产权归属个人;此次开发属于棚户区改造,长影与此次开发和拆迁无任何关系。{Npage}

长影忧虑

尽管长影极力撇清与此次拆迁的关系,但也再次让外界关注其自身的发展。

“我们还在等待长春市政府的道歉。”长影一名职工对《财经》记者说。其实,《长春日报》头版已在9月28日刊登过文章“长春市长崔杰再次向全市人民郑重道歉”。但长影职工关注的重点,并非止于拆迁行为本身,更多在于忧虑目前长影发展中存在的问题。而这也正是四宿舍住户不愿迁离、刘淑香之死的大背景。

事发数天后的4月2日,曾制作《电影传奇》的中央电视台主持人崔永元发微博说:“长影,中国电影的摇篮。这些年忙于卖地盖房,如果电影厂都去炒房地产,叫电影厂干吗?这就叫‘文化体制改革’吗?有人站出来负责吧!”

这番话并非无的放矢。在2010年4月2日,长影厂董事长刘丽娟出现在长春净月樱花地块的拍卖仪式上。其辖下的长春永辉房地产公司,与长春市龙创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轮番举牌争夺该地块,最后后者以7亿元代价拿下,创下当时的长春新“地王”。龙创方面则在现场指责:“高地价就是被你们这些国企抬起来的。”

长影在将大部分土地出让后,试图进入地产行业。近年来,长影退休导演高天红一直在举报厂里的卖地行为。他还忧虑,“懂电影的,拍电影的人都没了,长影还有什么前途?”

长影此前多次改制。1995年,长影与所有职工签订《劳动合同》,实行企业化管理,对于十年工龄以上的员工则签署无固定期限劳动合同,迈出市场化改革第一步。

1998年,长影改制为长影集团有限责任公司,随之出台的“准自由职业者”系列制度,取消了艺术创造人员的最低工资,而社会保险等费用也由个人承担。具体个人缴纳标准为个人档案工资的36%,名为管理费。这让很多人不满,因为不仅不从长影拿工资,还要自己掏腰包支付社保。

今年2月19日,长春市公安局朝阳分局对长影原职工郭晶下达行政处罚决定书称,同年2月9日,郭晶同王利明等100余人上访,占据长影集团二楼办公室达26小时。郭晶被处拘留十天。

郭是典型的长影人,其父郭凤阁参加过长影前身——东北电影制片厂的建设,是长影的离休老干部,郭晶亦曾在长影任会计。今年春节探亲时,破败的长影以及生活无着的老同事,令她十分愤懑。

她和100多名长影老职工反映的问题包括:1995年签订的《劳动合同》的合法性问题,多数工作在十年以上的员工在2004年被解除劳动合同,那么当年的《劳动合同》是否有效?自1998年开始取消最低工资是否违法?员工自己缴纳社会保险,该作何解释?

这些问题目前仍未有答复。2003年,长影梁志德、刘征等多名职工因未缴纳管理费,被解除劳动合同。此后,他们将长影起诉至吉林省劳动争议仲裁委员会。后者的裁决判定长影解除劳动合同无效,要求恢复劳动关系。这将长影之前的改革置于非常尴尬的境地。

而《财经》记者获得的资料显示,在2004年的下岗分流中,全部1300多名职工中417人解除了与长影的劳动关系,580人退养但仍是长影员工,302人重新上岗。重新上岗的人员中,一线创作人员几乎流失殆尽。

“大部分人目前只能依靠在全国各地的片场里打工谋生。”长影一位前副导演说。堪忧的生存状况以及长影衰败的现实,让众多被买断工龄的老长影人走上维权路。

刘淑香的丈夫、长影原美工老武,在2004年买断工龄之后成为一名更夫。在3月26日寒夜,他没能等到妻子为他开门的一刻。

六个月过去后,在他被推倒的房屋、埋没他妻子的土地上,长春科信的楼盘已经开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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